陳楚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怕這位絳衣使。按理說,她知道戒律堂地位特殊,而眼前這個人是戒律堂的頭頭之一,說得上位高權重。她以前在家中麵對父兄叔伯都還沒這膽子哩。
“我就……隨便練練琴。”她有點沒來由的心虛,“你剛才聽到了?”
“還未有此榮幸。若是可以,聽聽也無妨。”
執風不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幾步,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席地而坐,也麵向前麵不遠處的山澗。與文雅溫和的外表不同,他的坐姿十足瀟灑:一腿曲起、一腿伸直,雙手在後撐著地麵,微微抬臉,仿佛在享受陽光。
陳楚楚被他嚇了一跳,戒備道:“不彈不彈!你要聽琴的話……天璣峰的師兄師姐師叔們,天天都在演奏。你去那裏好了。”
他失笑:“那貫耳魔音,我可無福消受。小丫頭,你心虛什麽?金玉會上你拿這七弦琴,表現得不是很不錯?”
“你怎麽知道?當時來監督的不是執雨院使?”陳楚楚想到自己在金玉會上的表現竟然被這人看去了,就莫名耳朵發燒。
他邊咳邊笑:“路過。”
又是路過。陳楚楚輕瞥嘴角,瞧他咳個不停,不禁問:“你怎麽……一直生病的樣子?”
執風看她一眼:“不是生病。”
“那是什麽?”
他一笑,帶了點逗弄的心思,說:“知道太多,小心被我捉回戒律堂關起來。”
誰料她一點不怕,還是用那明快清澈的眼神看著他,傻乎乎地問:“戒律堂就可以隨便抓人麽?”
這反應反而把執風逗笑了。他一邊笑,一邊自己都感到有些驚奇:這樣輕鬆的心情,他很久沒有過了。
“當然不行。”他笑道,“逗你的。小丫頭真是傻。”
陳楚楚當即皺了皺鼻子,不大高興地扭過頭,不跟他說話了。
執風被她豐富多變的表情吸引了;他幼年時曾看過凡人集市中的雜耍,模糊的記憶中,每當那表演的人變換一張臉孔,都會讓周圍的人大聲笑著叫好。
他覺得那份生動的歡快和這個小丫頭的表情莫名契合在了一起,也喚醒了他內心一點遙遠的、柔軟的、微妙的情緒。
他試著跟她說話:“小丫頭,你方才愁眉苦臉,是為了什麽?”
按理來說,陳楚楚表麵傻乎乎,心裏卻也挺警惕;世家教導出來的後代要麽極其愚蠢,要麽總還是有三分不尋常之處的。
但也許是因為秋日讓人太慵懶,也許是這個男人的氣質太溫和莊重,在這個秋日的午後,她不知不覺吐露了心中的話語。
“我有五個好友,甲乙丙丁戊。”她用手指撥弄了幾下琴弦,“甲乙和我一起長大,丙丁戊是我拜師後認識的同門。甲、丙、丁都是天才,修煉很快,她們還特別努力。乙和我的資質差不多,可是他從小就比我聰明、沉得下心,現在修行也走在了我前麵。戊……他的資質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差的,可是他十分刻苦,而且總有些不同尋常的機遇。”
她沒精打采地垂著頭:“我們約定,以後至少每五年就要見一次。可是我不知道……如果我一直破不了境怎麽辦?如果我一直都原地踏步怎麽辦?他們走得太快,好像離我越來越遠。”
“我也有很努力啊,可是我既不是天才,也沒有特別的運氣……”
說這些給這個人幹嘛呢?陳楚楚歎了口氣,勉強笑了笑:“執風院使一定也是天才,才能當上院使吧。”
絳衣使遲疑著。他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下麵的話。
這猶豫沒有持續太久。很快,在一串咳嗽過後,他說:“我不是天才,甚至……我隻是四靈根而已。”
“四靈根?怎麽可能?”陳楚楚自己都是三靈根。
“是四靈根。”他笑了笑,“而且純淨度也不高。我小時候,是我們那批人裏資質最差的一個。”
她下意識問:“那你怎麽……”
執風看向山澗。有一條魚跳出水麵,鱗片在水光中閃爍著淡彩色的光暈。
他淡淡道:“大概是因為我是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。”
陳楚楚呆了半天。她從這句平淡的話語裏感受到了一點淡淡的鐵鏽氣;也許是兵戈,也許是血。她忽然注意到,這位絳衣使的鬢邊有一縷白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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