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)100 番外-妹妹_夜行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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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远忘不了,在母亲的灵牌前,敬若神明的父亲……竟然痛哭了起来。

  唯一一次看见父亲的泪。

  那时候,他才发现父亲藏了多深的痛苦,受着怎样的煎熬。

  从那以后,父亲偶尔会提起一些片段,像是提醒又像交待。

  翩跹是七月初八的生辰。

  喜欢荷花,口味偏甜,做事不甚有耐心,但天资聪颖,能过目不忘。

  容貌极像她母亲,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。

  翩跹有可能学武,那般出色的美貌,很容易引来麻烦。

  但愿她不会武功,平安快乐的生活在某处。

  万一她的功力超出了常态,必是练了南越的秘术,非常危险。

 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……

  父亲说不下去,凄怆而牵挂的目光一直萦在脑海。

  待他一天天成长,父亲也日渐衰弱,终于病倒,药石无效。

  他知道,父亲一直在等这一天,从多年前的那一日起,已等得不耐烦。

  生命的最后一刻,清瘦的脸庞忽然现出微笑,直直的盯着门口。依稀是当年跃马长安的贵公子,纵蹄踏青觅山水,偶于密柳繁花处惊鸿一瞥,从此魂梦相系。

  笑越来越轻快,犹如春风少年脱了羁绊,一洗多年的沉抑。

  空无一人的门仿佛有风掠过,帘幕微微一动,复归静止。

  十六年的苦寻,几度绝望。

  父亲将扬州的别业整个搬到了西京,一草一木一模一样,甚至包括放在床头的竹蜻蜓,唯独少了那只折断的蝴蝶鸢,据说是母女俩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。

  翩跹应是双十年华了,或许早已嫁作人妇,不知哪家公子消受得起,活泼淘气,娇痴任性,大概过得平静而幸福。

  所以……那一定不是她。

  那个孩子太过清冷,无时不在戒惕防卫。十三四岁的年纪,目光却苍凉淡漠,仿佛没有人的感情。对方身上有种极危险的气息,他不愿动手作生死之博,隐约有些失望,这一趟远赴扬州,想是又找错了人。

  谢家三公子谢云书,也是个奇怪的人。

  人品相貌皆无可挑剔,难得的俊彦,独独感情上令人指摘,任谁都能看出两人奇妙的牵绊。坊间传闻其癖好奇特,对象又是那般不寻常的女孩,确是……耐人寻味。

  她不会是翩跹。

  不论怎么看,没有一处能与当年的孩子联系起来。

  但……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事实。

  寸光、蝴蝶鸢、超乎年龄的武功、永不长大的身形、天山里的雪使、玉坛中的女子骸骨……

  棺中那毫无血色,惨白如蜡像的人……

  翩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。

  他以为她过得很好,没人会忍心错待那个可爱的小人儿,她该是无忧无虑的笑闹,而不是全无生气一身狼狈,平静淡漠的迎接死亡。

  寻了十六年的妹妹……

  如果父亲还活着……

  翻开一件件西域传来的秘报,有如盘点她一路足迹。仿佛赤足行过漫长的荆棘地,每一步,鲜血淋淋。那般危险的秘术被她练至巅峰,他能猜到她付出了多少代价。

  记得蝴蝶鸢,袖中隐着寸光,却矢口否认,一意割裂所有过往。她真的不在乎,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,不在乎是否还有亲人,淡忘了身份,抛却了名字,舍弃了未来。

  黑亮的眸子,冷,硬。

  过去所经历的种种,他不曾问过她一个字,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。

  甚至没资格要她废去武功,配合傅天医施药行治。

  他见过反噬发作时的情景,绵延漫长的痛苦折磨至极,她却始终苦捱,沉默、隐忍、一声不响的承受。

  父亲放在手心呵疼,连练琴都舍不得的心尖珍宝,在大漠无情的风霜苦寒下,再也不会流一滴泪。

  假如可能,他想倾尽一切,赎回十六年的光阴。

  他骄傲的、美丽的、寂寞孤独的挣扎着活下来的……妹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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